坚持把一个有些怪异的女童养大,这在古代是件很稀罕的事,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三四个孩子等着吃饭。
莫非,原主的生母只生了她一个人就去世了,而老爹又因为某些其他原因没有再娶续弦,这才有了活到现在才去自尽的原主?
其实不管怎么样,他能做到如此地步,在这个时代,已经是尽力了。
而且这位便宜老爹谈吐有逻辑有条理,一通话就让她摸清了情况,又说自己是在江阴县衙当差,不像乡野村夫那样粗鄙不堪,可能是个有些见识的人物。
一路上,他们又聊了一些,大多是老爹说话宽慰她,时秋只是应付两声。
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,不好确定年龄,古人物质生活不如现代,瘦一些也正常,还是得看脸认年龄。
看脸需要铜镜,也不知这个带娃的粗糙大叔家里会不会有铜镜。
至于骨龄,她能认得出来,但总不可能从自己身上锯一段下来辨识吧……
村子不算太远,就在鹅鼻嘴西边约莫一千米的距离,这里在现代是一大片高档小区,天知道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时代,只是普通老百姓居住的地方,并未被纳进江阴县城范围内。
此时的城市和农村主要以城墙划分,凡是被城墙划进去的,即代表其在战时有防御能力,而毫无防备的农村,是可以随时放弃的。
所谓都、城、郭、邑,分别指的是大城市、内城、外城、农村。
看着周围村民的精神面貌,时秋暗暗摇头,又默默庆幸。
虽然面貌不佳,牙齿黄,头发枯,但不至于面黄肌瘦,一副快饿死的样子。
最让时秋安心的是他们的头发。
他们都是蓄发的,大多是用布巾裹着,扎起来,而非金钱鼠尾头。
所谓金钱鼠尾头,是清代的独特标志,上下两千年无数朝代,就它这一个外族统治的时代想尽了办法要“同化”汉人。
金钱鼠尾头就是其中一道政策,像清宫戏里的大辫子,其实都是美化后的造型,头发的前半部分剃掉,后半部分编成发辫。
历史上真正金钱鼠尾头,留的发辫要比小拇指还细,衡量标准就是那一缕头发能不能穿过铜钱中的方孔才算合格。
自行脑补一下,有多丑吧……
至于庆幸嘛,清代对于女性的压迫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。比如缠足,在清代之前,只流行于有钱或者有权的家族,而且也只是略微缠起来,并未发展到三寸金莲那样勒断骨头的变态情况。
而在清代,缠足盛行全国,并且下放到了农村,人人皆以缠足为美,审美观简直扭曲。
还有就是贞节牌坊,本意是用于表彰那些丈夫死了以后不再婚,把子女拉扯大的妇女,或者干脆直接殉情的。但在清代也变了味,因为某村庄、某县城但凡出了一个贞洁牌坊,就可以享受朝廷的免税优惠政策。
世人评判某村、某县是否有名,其一是说这里出了多少举人、进士,其二就是这里立了多少贞节牌坊。
以至于后来到什么程度呢,某女孩跟某男孩订了亲,约定满十五岁就结婚,男孩十四岁时意外去世了,这个村子的人就会集体出动,要求女孩在为男孩“守寡”,和为男孩殉情之间做出选择,并且说这是光宗耀祖的“大好事”。
因为这样,他们就能获得那一方象征“荣耀”和免税的牌坊。
满口仁义道德,背地里全是蝇营狗苟。
而朝廷不仅不制止这种风气,反而赞叹这是“孔孟之世”。
大概孔孟知道的话,又得被气死。
幸好啊,不是清代。
有几个民人跟老爹打招呼,看见他背着女儿,只当父女情深,略有惊奇,不过没说什么。
看上去老爹人缘还不错,也或许是在县衙做事的原因,比普通老百姓要高一等。
聊着聊着,甚至还有几个人跟了上来,显得颇为熟络。
“老时啊,你在官府做事,消息最是灵通,不知朝廷要加征‘练响’一事,是真是假?”
“对啊对啊,我记得五月时候传消息,说京城里的大官都被圣人叫去了,说的就是练响,后来南都文坛又不少名士清流一齐怒斥朝廷横征暴敛,那段时间,锦衣卫抓了不知道读书人呢!”
练响……有点耳熟,似乎是明末三饷之一?
按时间顺序,应当是辽饷、剿饷、练饷,分别对应辽东战事、农民军战事和农民军战事扩大化。
噗……明末?这跟穿到清代有区别吗?
时秋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,一下子就晕了过去。
再次醒来的时候,她已经躺在了床上,身上衣服也被换过了……
歪头一看,旁边有个小女孩吹着散发热气的瓷碗,闻味道,似乎是姜汤。
幸好不是老爹换的,不然时秋真的会联想到“鬼父”等不太友好的词汇。
“阿秋,你醒了啊!”女孩高兴道。
嗓音稚嫩纤细,听上去不错。
时秋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孩,发现她眼睛很大,水汪汪的,下巴尖尖的,鼻梁高挺,轮廓深邃,很标准的瓜子脸,最多十三四岁的年纪。
嗯……好看,很清秀,超越了现代不少要用化妆品、p图才勉强能入眼的女生。
时秋没其他想法,只觉得好看,单纯的欣赏了一会儿,撑着身子坐起来,接过了她手里的姜汤,灌了下去。
姜汤加了糖,味道微甜。
能加的起糖,老爹也是个有钱人,要知道,最穷的百姓连盐都吃不起,但长期不吃盐又会死,就只能抱着石头舔,获取岩盐。
何谈吃糖呢?
还有就是,这房间布置的还可以,窗棂上雕刻有说不清的古朴图案,床榻上也有竹青色的帷帐,桌椅陈设皆是古色古香……
很少女心。
“还疼吗?”女孩又问。
时秋僵硬地摇摇头,感觉自己状态恢复了不少,就想下床去。
这女孩的动作跟自己特别亲昵,凑的很近,总给她一种猥亵少女的错觉。
“都怪我不好,没能保护好你,害得你被人欺负,一时间想不开了才……才……”
“没事没事,这不好好的吗?”
虽然少了些什么,又多了些什么……
不过前胸没什么感觉,身体跟麻杆一样平直,估计还没到发育的时候呢。
时秋笑着摇摇头,安慰了几句,并未放在心上。
双脚一桌地,脚上软绵绵的,使不上劲,但一想到明末、清军、屠杀、战乱这样的字眼,顿时就来了力气,一鼓作气站起来环顾四周。
事实上,时秋已经盘算着如何坑人了。
“你……咱们来玩个游戏,名字叫我问你答。”
女孩子兴奋地点头。
“一,你叫什么?是我什么人?”
“白善鸢,被阿秋的爹爹收留,是阿秋的好朋友。”
女孩明显觉得有些奇怪,时秋暗叫不妙,这么直接提问题,古人只是单纯了点,又不是傻子。
得换个策略。
“二,我爹最近好像很忙,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这个,我也不太清楚,只知道阿秋爹爹是衙门的仵作,听说最近好像出了一桩谜案,应该是忙于此事吧……”
仵作……
同行啊。
时秋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,不知该笑还是该哭。
“三,现在是哪一年了?”
“你等等啊!”白善鸢娇呼一声,风一般的跑出去,又风一般的跑回来,手里多了份老黄历,“今年是……是……”
不难理解,除了经常写公函的人会用到年号外,普通百姓过日子只要记得日和月就行,所以这少女努力翻找查看年份,也就情有可原了。
“崇祯十二年!”
白善鸢很欣喜,时秋很绝望。
崇祯十二年,公元一六三九年,离北京失陷李自成之手,崇祯吊死在那颗老歪脖子树上还有五年的时间。
然而她只是大明王朝南直隶常州府江阴县的一名仵作之女……
又能做些什么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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